每个生命都不应该被忽略、被抛弃、被遗忘,这个世界,应该留下他们的痕迹。
他们是折翼的天使
任何一个生命的问世,都是上帝的作品,然而,上帝也会有疏忽的时候,所以,就有了一个特殊的群体——智力障碍,也就是我们常说的“痴呆儿”。
据有关数据统计,我国每年缺陷儿占总出生人口的5%左右,其中痴呆儿占到近一半比例。
我妹妹,就是其中之一。
妹妹有个很阳光的名字,叫向丽,即便长到成年,她也只有3岁小孩的智商,8岁小孩的身高,说话含糊不清,没有思维能力。
因为家境贫困,父母医院,因而也无从得知,是什么原因造成妹妹先天痴呆。
跟妹妹一样的痴呆儿,附近村子还有好几个,长相也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,双眼斜视、嘴角上挑、流着口水,典型的痴呆儿面貌。
隔三差五的,就会有村邻牵了痴呆女孩的手到我家,还没进门就开始邀功:“你家向丽跑到镇子上了!我给带回来了!”
然而一推开院门,我妹妹正靠墙端坐着,笑嘻嘻地看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痴呆女孩,有时候还很惊奇的样子,张着嘴,流着哈喇子。
母亲就很恼火:“一个还不够丢人的,还再给我送一个来,成心看笑话不是?”来人只好一脸讪笑着,再走上几里地,把那痴呆女孩送回家。
妹妹全然不理会母亲的心情,自顾沉浸在未知的世界里,无忧无虑、不悲不喜,世间一切烦扰都跟她无关。
那其实是我很向往的一种境界,但是我做不到,因为我有太多的欲望和索求,这是所有“聪明人”的软肋。
走进痴呆儿的内心世界
如果说,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走进过妹妹的内心,那就是我。
妹妹从小跟着我睡,耳鬓厮磨久了,我能用一种特殊的语言跟妹妹对话,她呜哩哇啦的语言,只有我听得懂,这一点,父母亲也做不到。
妹妹说“emo,呃么”,我说:“好,给你吃馍馍。”
妹妹说“ouou,欧欧”,我说:“好,想吃肉肉了是吧?”
妹妹说“daidai,呆呆”,我说:“好,给丽丽夹个菜菜。”
妹妹说“jaijai解解,bobo啵啵”,我说:“好,姐姐背背你。”然后我就背着妹妹在小院里转圈圈儿,妹妹肆无忌惮的笑声响彻整个小院儿。
妹妹是很容易满足的人,捡一片树叶都能自己玩半天,更多时候,妹妹像一尊菩萨一样端坐,咬着小指头,呆滞的双眼看着一个方向,一动不动盯半晌,有时候还露出无邪的笑容,就像梦游一样。
我也曾无数次顺着妹妹的目光向天空追寻,阳光刺眼,我只想流泪。
这个时候,母亲会大吼一声:“她憨你也憨了?滚去干活去!”我把目光收回来,泪流得更多了。
母亲很生气,吩咐我看好妹妹,不让她跟人接触,但总有一些无聊的人,以逗憨子为乐。
有的人走近或者搭讪,妹妹会露出无邪的笑容,而有的人还没等靠近,妹妹就抱着脑袋往后躲闪,或者往墙角缩,或者往树后面躲,并发出动物般惊恐不安的尖叫声。
次数多了我发现,无一例外,妹妹躲闪害怕的那些人,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。
我不知道先天痴呆的妹妹,如何会拥有这样的识人本领,她所有的行为都出自本能,但她总是能凭着自己的这种本能,准确分辨出谁的靠近是安全,谁的靠近是有伤害的。
唯一的解释,就是人性的本能,这是上帝赋予她的自我保护的能力。
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:对于善的向往,是人的本能。
来自“聪明人”的恶意
就算妹妹再怎么弱智,年龄还是在一年年增长,到了25岁的时候,陆续有人上门提亲。
一个先天痴呆的姑娘,娶她能做什么呢?无非是想传宗接代罢了。
我也担心过万一妹妹再生个痴呆儿怎么办?但是家里人极力促成,我也没再坚持反对,且我以为,婚姻能让妹妹完成作为一个女人的使命。
我完全没想到,这场婚姻会成为妹妹的噩梦,使她婴儿般的心灵受到严重的惊吓,以至于彻底关了心门,从此拒绝任何人靠近。
妹妹出嫁那天,家里来了很多人,妹妹对每个人的靠近都充满敌意和防备。
她把头紧紧地抵在我的脊背上,牵着我的衣襟一步步往外挪,我松开手的那一刻,妹妹惊慌失措地扑向我,发出绝望的哭叫声。
而我,终究松开了她的手,把她推上了车,我一直追到村外,坐在大树下痛哭了一场。
一个月后,当我再次见到妹妹的时候,她已经瘦弱得不成样子,头上露着大片大片血红的头皮,看着妹妹身上那些青紫的伤痕。
我的心都要碎了,但是,面对一个年迈的老婆婆和同样弱智的男人,我终究没有动手。
我只是,把妹妹抱在怀里,安抚她受伤的身体,安抚她受惊的心,然后,把她领回家。
妹妹回来后,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,很容易就受到惊吓,也更加呆滞了,有时候把自己埋在被窝里,有时候面无表情呆坐,只要有一点点声响,她就抱着脑袋往后退缩。
我曾经想牵她的手走出去,但只要到了大门口,她就使劲扣住墙缝儿往后退,并发出动物般惊恐绝望的叫声。
她开始沉默,除了家人,她拒绝任何人靠近自己。
人性向善的力量
毫无征兆的,妹妹一天天蔫了,每天昏沉沉睡着,她病了。
病了之后,妹妹彻底回归到婴儿状态,她不认得任何人,父母亲也不能靠近,母亲端了饭给她,她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严实,一丝缝儿都不留。
她的世界,就剩下我一个。
她就像婴儿一样,脑袋软软地靠在我怀里,让我给她喂药,所有的药片都要压碎了装进粉色胶囊,伪装成糖果的样子,哄她吃下去。
这是我们这些“聪明人”的小伎俩。
上了几次当后,胶囊也不管用了,我只好把白糖搅进米粥里,我先吃一口,假装很甜的样子“吧唧”几声,然后挑起几颗米粒儿送到她嘴边。
她咂吧咂吧嘴儿,确定吃到嘴里的东西是甜的,才肯把药粉和米粥一起吃掉。
每隔几天,我都要给妹妹洗澡,她就像婴儿面对母亲一样,把自己完全袒露在我面前。
让我给她洗头发、剪指甲,当她换上干净的衣裤,躺在干爽的被窝里时,妹妹的脸上,露出婴儿般的笑容,纯净、无邪、满足、圣洁。
那一刻,我从妹妹的眼睛里,分明看到了天使的影子。
坠落人间的天使
我们常说谁谁是人间的天使,其实,真正的天使谁都没有见过。
我始终认为,我们身边这些痴呆儿、弱智儿,他们才是降落人间的折翼天使。
因为他们都有一颗纯净的心,即便遭受到来自世界的恶意,他们也只是躲避,不去记恨,不去计较。
面对他们一尘不染的心灵,我们这些所谓的“聪明人”,应该感到惭愧。
据有关专家统计,目前我国弱势群体的规模达1.6亿人左右,约占全国人口的11%—14%,如我妹妹这样的痴呆儿,只是其中一部分。
一个良性的、文明的社会,应该给予弱势群体更多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