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三)选高中的时候,我一意孤行要去四中。因为那是一所寄宿制学校,周六才能放假回家。十几岁的时候不懂什么叫自由,觉得离开了父母的庇护就是自由了。江鸱原本已经拿到了本地一所贵族学校的录取通知书,他耸耸肩,把录取通知书丢进垃圾桶里:“我陪你咯。”见江鸱这样顺着我,我的父母也不好再反对,一脸无奈的说:“那就拜托你照顾好她了。”我把手放在背后,偷偷冲江鸱比了个“V”。后来很多次我都在想,如果不是因为我任性一定要去四中,江鸱是不是就不会遇见程青青,那我的人生,也不会落得那样荒唐的结局。说不后悔是假的,可是人生的长河中,他总会遇到李青青,徐青青……他总会遇到别的什么人。只可惜不是我。程青青的初中就在四中,是直升生。高中入学的第一天,就有人指着我和江鸱说:“程青青,你不是喜欢弹钢琴吗?看到人家江鸱没?那样的人才配弹钢琴。”“还有人家有莫莫,女神应该是那个样,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”我冲着大家嘲讽的目光看过去,那个叫程青青的女孩有着平凡无奇的一张脸,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上,可她什么都没说,只是别过头看向窗外。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会讨厌程青青,好像青春期就是那样,总是有一些人莫名其妙的不被喜欢。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,那些人之所以讨厌程青青,并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。而是因为敬佩,敬佩她十年如一日的努力,羡慕她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,并且不顾所有人的冷嘲热讽,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它。当别人还懵懂的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时,他已经手持巨斧,为自己披荆斩棘。嫉妒能吞噬一个人,谁人能避免。“我觉得她还蛮可怜的”我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说,“都那么拼命学习了,成绩还是不好,长的也不好看,又不合群,老是被人欺负,没有钱买钢琴,每次只能来音乐教室练习,听说他每天五点就要起床。”江鸱停下来,看了我一眼,说:“莫莫,别随便说别人可怜。”“上天怜悯众生,人人生而平等,没有什么可怜不可怜的。”江鸱认真地说:“我觉得她那样挺好的,每个人都有发光的地方,只是很多不为外人所知罢了。”“知道了”我撇了撇嘴,“你干嘛那么严肃?”“我还挺喜欢她的。”他说“他钢琴弹的很好,有机会过来听听,她是我遇见过最有天赋的人,有才华的人本身就是被上天眷顾的,怎么可能可怜。”我低下头,看着地上我和他的影子,情绪不佳地说:“哦。”走了几步,我还是不服气,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:“喂,我也有啊,我的大提琴也拉的很好!你为什么就没有称赞过我!我也很有天赋,很有才华啊!重色轻友!”“吃醋了吗?”江鸱嬉皮笑脸地冲我眨眨眼睛,“你还有脸说《五号大提琴奏鸣曲》学会了吗?”“你咧?《降E大调夜曲》又会了吗?”我和江鸱冲彼此做了一个*脸,我说:“你等着,我一定比你先学会。”他懒洋洋的“哼”了一声。突然,不知从哪里冲出一只巨型犬,“汪汪汪”地狂吠着向我们冲来。我被吓的*飞魄散,“啊啊啊啊”地尖叫着,躲到江鸱身后,紧紧抓着他的肩膀。一时间,整条街上充满了一人一狗的叫喊。然后我眼睁睁的看着那只大狗目不斜视地从我面前奔跑而过,我都惨叫成那样了,它竟然连余光都没有赏给我一下。江鸱笑得直不起身,斜眼看我:“出息哟,就你那样还想拉《第五号大提琴奏鸣曲》?别给贝多芬丢脸了行不行。”我踮起脚,用双手扯他的脸,将他左右两边使劲拉开,威胁江鸱:“你再说,再说我就掐死你。”我和江鸱一路打打闹闹回家,天色暗下来,我们的影子隐约重叠在一起。我使了一个小心机,偷偷伸出头,放在他的手臂后面,但看起来就像是手牵手。走到家门口,我们同往常一样跟对方说“明天见”。这是我最喜欢的三个字,因为那时的我和江鸱还有好多好多个明天。路灯亮起,我想了想,说:“江鸱,你知道吗?我还是觉得她可怜,因为我比她幸运。”我比程青青幸运,因为我有江鸱。因为江鸱,所以我的人生一直都是明亮的。无论什么时候侧过头去,都能看到他在我身边,与我并肩而行。江鸱笑了笑,伸出手拍我的头:“好啦,那就约好了。”约定好了,要一起走下去。不可避免的是,江鸱和程青青越走越近。江鸱喜欢坐最后一排的位置,老师便让他和程青青坐同桌,他们之间有许多共同的话题。有一天上课,老师背过身去写作业,程青青忽地笑出声来。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程青青的笑声,全班所有人转过头去,就看到江鸱满脸通红地捂住程青青的嘴。老师气急败坏,用粉笔砸中江鸱,厉声道:“江鸱、程青青,你们给我出去。”江鸱站起身程青青拿着书跟在他身后,他们一起走出教室。教室里一瞬间寂静,然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我身上。我面无表情低下头,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,认真地写作业。那个周末,在回家的路上,我冲着江鸱发了很大的火。“我不管!”我说,“你发誓,你再也不和程青青说话,再也不和她一起弹琴。”江鸱有些无可奈何:“莫莫,你不能这样。”“为什么?”我说。“莫莫,”他说,“你已经十七岁了,应该懂事一点,成熟一点,世界不是围着你一个人转的,莫莫,如果你现在不能明白这一点,往后的人生吃苦的。”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,看着那个曾经将录取通知书丢进垃圾桶,纵容地说“我陪你咯”的男孩。那一刻,我觉得有什么在心底破碎,我如鲠在喉,却不知该如何吐出。我也不知道究竟怎样才算成熟懂事,但如果长大的代价是失去江鸱,我宁愿一辈子被关在那栋房子里,推开窗户,就能看到对面的他。事情发生的那天,是个阳光明媚的春天。因为天气太好,语文老师带着我们去礼堂,说是要放电影给我们看。就在我们端着凳子,刚刚抵达大礼堂的时候,大地猛地颤抖起来。地震发生得太过突然,整个礼堂乱成一团,所有人都不要命的往出口跑。我坐在最前排,被身后的凳子绊倒,整个人摔倒在地上。四中是百年老校,建筑都年久失修,礼堂的整面墙坍塌下来。我正好站起身,周围的人发出巨大的尖叫声。天花板砸下来的那一瞬间,我侧过头,看到远处的江鸱紧紧抱住身边的程青青,出口的光落在他们身上,看起来是那样的模糊。我是被消防人员从废墟里挖出来的,我及时护住了头部,没有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。也正是因为这样,我的手指被落下的石头砸中了。父医院,得到的回复都是:就算康复,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灵敏了。我坐在病床上听他们说诊断结果,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,原来他们真正的意思是——我不能再拉大提琴了。我拒绝所有人都探病,江鸱每日都来,我只冷冷地说:“滚!”最好笑的是程青青竟然也来看我,我光是想到她的名字都忍不住作呕。医院的夜里,我每天晚上都不肯入睡,对母亲谎称失眠,其实并不是。只是因为我一闭上眼睛,就会想到地震发生那天,躺在江鸱怀中的人竟然是她。凭什么?我自虐般一遍遍回忆起那天,头顶的天花板落下来,而他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它砸向我。江鸱,你怎么舍得?出院回学校那一天,我穿着价值连城的裙子,特意涂了粉红色的唇膏,镜子中的我美得像天使。可是当我踏入教室的那一刻,大家陷入沉默,所有人都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,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话题,还有人主动跟我打招呼:“莫莫,快来。”他们努力掩饰自己心中的好奇心,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经过我身边,想确定我究竟受了多重的伤,他们一遍遍走过,走过,走过。上课前五分钟,江鸱出现在教室门口,所有人都目光在我和他,还有程青青身上徘徊。我受不了那些可怜的目光。他们究竟在可怜我什么呢?是可怜我的指手受伤,再也无法拉大提琴?还是可怜我的心上人,在最危险的那一刻,选择了保护别人?江鸱深呼吸一口气,拉住我的手,将我拖出教室。我们走到一棵樱花树下,我冷冷地说:“放手。”他看着我,说:“莫莫对不起。”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江鸱说对不起,从此以后,这成为我最讨厌的三个字。对不起有什么用呢?江鸱,一句对不起就能让我们回到从前吗?“江鸱,”我面色冰冷地看着他,讽刺地说,“我认识你十年,十年啊,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,竟然比不上一个程青青。”他愣怔地看着我,双眼瞬间蒙上一层水雾。我往后退了一步。我带着报复的恶意,一字一句捅入他的心间。我知道这样会伤害到他,可是我的痛苦、我的绝望,又有谁来替我承受?“江鸱,”我看着他的眼睛,那双漆黑、漂亮的眼睛,我说,“我恨你。”然后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。江鸱,就这样吧,毁掉我们之间所有的美好回忆,许下的承诺、约定好的未来,让我亲手将它们全部推倒。既然再也回不到从前。残阳如血,恍然让我想起曾经有过的一个春天。我和他坐飞机去香港、飞机降落的时候,云层上夕阳层层叠叠,遥远的地方可以看见星星。我侧过头去,又看到身边酣然入睡的少年。我一动不动的看着他,在心底对自己说,就是这个人,以后十年、二十年、一辈子,我都要和他在一起。那一年的元旦晚会,上台压轴的是江鸱和程青青的钢琴合奏。我独自坐在台下,看着所有灯光落在他们身上。他依然英俊,是我此生见过最好看的人。而原本平凡无奇的程青青,因为坐在他身边,也变得好看了许多,婉约温柔。琴声悦耳,江鸱曾经称赞过她拥有天赋。我转身离开,因为没有办法多待一分一秒。我曾经引以为傲的音符此时正一下一下地切割着我的灵*。江鸱对我说过,有才华的人本身就是被上天眷顾的。那我呢?江鸱,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,要受到这样的惩罚。程青青对我做了世界上最残忍的一件事,我的爱人、天赋、梦想,被她一样一样拿走。而我无论如何歇斯底里,都无法再守住半分,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去到她身边。江鸱曾经说我不够成熟懂事,我终有一天要明白,又不是围着我一人而转,那江鸱,你又知不知道,地狱的滋味是什么样的?(四)十八岁那年春天,为了治疗我的手伤,父母决定举家迁去英国。离开前的那个夜晚,江鸱站在楼下,一遍遍地敲门。我一样一样的收拾行李,恍若未闻。我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放在角落里的那把大提琴,手指碰到琴弦,心中一片荒芜。情深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光泽,谁又还记得它曾发出过怎样动听的声音?我回过头,面无表情的对母亲说:“把它丢了吧。”母亲发生一声叹息,却最终什么也没说。天微亮的时候,我穿着白色的公主裙,打开门,就看到门外站了一宿的江鸱。他两眼通红,轻声开口叫我:“莫莫。”我停下,侧过头去看他。我知道他曾怎样呼唤我的名字,莫莫,莫莫,他眼里带着笑意,摘下落在我头顶的花瓣。我嘴角微动,想说再见,可心里知道,此去经年,已经不会再见。所以这就是最后一次了,他最后一次叫我的名字,莫莫,莫莫,无比哀伤,令我心痛如绞。于是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,对他说:“江鸱,春天来了。”十年前的春天,也是在这扇门前,我提着裙摆快乐地舞蹈,一头撞上白色衬衫的小小少年。而如今,江鸱难过的抬起手,捂住自己的眼睛。我静静凝视眼前英俊的他,愣怔地想,他大概是哭了。无限江山,别时容易见时难。到底是谁毁了这一切?江鸱,你告诉我是你还是我?伦敦连绵多雨,春天的时候也有樱花盛开,花瓣被风吹落在泰语士河,然后流向他方。十几岁的时候,我是多么憧憬这座城市,这里有皇家音乐学院,有世界五大交响乐团之一。人人都在谈论音乐和天气,这里聚集了全世界有才华和天赋的人们。我却放弃了大提琴。我的手伤慢慢恢复,看起来已经和正常人无异,只是不能在尝试乐器演奏,这样高难度的事,我考入国王学院,读的是金融,每天分析数据和市场,抱着厚厚的课本穿梭在教室与图书馆之间,我每个月都要用英语写长长的论文,随时随地穿着正装,和音乐没有半分钱关系。伦敦的街头总是有流浪艺人拉琴,跳舞,甚至是弹钢琴,他们明明过的贫困潦倒,嘴角却始终带着笑容,我总是目不斜视地从他们面前经过,走出很久以后,才停下来,轻轻的哼一哼那旋律。许多东西都是在失去以后才明白它有多重要,比如大提琴,比如梦想,比如江鸱。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很快,又过了几年有男生向我表白,是五官英俊,皮肤白稚的英国人,他有着一双碧蓝色的眼睛。遇见他的那天,伦敦突然大雨倾盆,我的手机没电关了机,我咬牙冒着风暴前行,一脚踩入水坑,雨水漫过我的脚踝,我一个踉跄摔在地上。突然,一切都安静下来。我抬起头,首先看见的是他的眼睛,碧蓝色的眼睛,像是落满了阳光的大海,身材高大的男人,穿着黑色的大伞,为我挡住身前的风暴,微笑着对我伸出手一道闪电从灰蒙蒙的天空劈下来,远方暴雨滂沱,那一刻好似世界末日。突然忍不住嚎啕大哭出声,这些年来,每天夜里我都会做梦,梦到那个阳光灿烂的春日,一瞬间天崩地裂,我心爱的男生转过身去,将别人紧紧搂在怀中。江鸱,你可知我有多恨。大学毕业以后,我在一家顶尖的证券公司找到工作,同期的同学们也都去网,各大银行金融公司,我们依旧是天之骄子,未来看起来很光明。上班第一天,站在人潮涌动的伦敦街头,十字路口的绿灯亮起来,所有人都行色匆匆,那一刻我忽地想,这些来来往往的人,曾经都有过怎样的梦想?又是何一步步抵达了此时此刻?有些时候我还是会想起江鸱,然后不可避免的想起程青青,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。他们大约都已经实现了彼此的梦想,成为世界上那一小撮幸运的人吧!人生的道路险阻,但他们曾共患难,天灾也不能将他们分开。刚刚和男友在一起的时候,我曾登陆一次过去的社交账号,发了一张我们十指相扣的照片,并在下面写:余生请多多指教。我知道这样很蠢,假装潇洒的让所有人知道,就算没有了江鸱,我的人生可以过得很好。仔细想想,其实根本没有人会在乎吧,春夏秋冬,所有人都在大步向前走,只有我一个人被困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,永世不得翻身。后来我的事业蒸蒸日上,手下带了一名年轻的实习生,受一点点小挫折都要哭得惊天动地,我不忍冷眼旁观,上前安慰她:“世界不是围着你一个人转的,如果你现在不能明白这一点,往后的人生会吃苦的。”话说出口,自己先怔住,似曾相识,却又不敢细想。后来有一年的春天,我在房间里加班,忙得晕头转向,突然母亲敲门,递给我一张香槟色的请柬。我一愣,不明所以的接过来,打开来,是一封音乐会的邀请函,上面工整的印着演奏者的名字:江鸱。我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看到这两个字了,尽管曾看过成百上千次。母亲欲言又止,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:“莫莫,这么多年,你也该放下了。”刚刚来英国的时候,我每周都要去看心理医生,他跟我说:“莫莫,其实你自己也知道,他当时救她并不一定是因为爱她。在天灾面前,换了任何人都会那样做,哪怕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。”我闭着嘴不说话。“莫莫,你明明知道自己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,他比任何人都要内疚的,都要悔恨,他的痛苦不会比你少。”“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失去!他没有失去钢琴!没有失去程青青!他的人生依然一帆风顺!”我愤怒地大叫。医生看着我的眼睛,轻声说:“可是他失去你了。”一瞬间,我的世界都安静下来,许许多多的画面在我眼前一闪而过。三月的樱花,波光粼粼的湖面,门前的路灯,回过头微笑着对我伸出手的少年。我捂住眼睛,眼泪决堤,嚎啕大哭起来。“莫莫,”医生恳切地说,“你应该原来他,也好放过你自己。”如果我放下了对他的恨,那爱呢?这么多年以来的爱,是不是也要一并勾销?江鸱的钢琴独奏会举办的那天,也是我和男友相识三周年的纪念日,男友特意定了伦敦最高级的餐厅,我穿着华丽的晚礼服去赴约。出门的时候,我望向窗外,发现渐渐沥沥的下着雨。下一秒,我收到男友的短信,说他已经开车到我家门口,等候公主的大驾。我笑了笑,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。晚餐是我喜欢的意大利菜,我和男友谈笑风生,聊起刚刚看完的一本书,男女主人公是那样遗憾的分开了。他忽地凝视我的眼睛,一言不发,我的心狂跳起来,我像是有预感般,侧过头,看着穿着西装的服务员推着五层高的蛋糕和巨大的玫瑰花过来。男友单膝下跪,手捧钻戒,虔诚地问我:“莫莫,wouldyoumarryme?”我愣怔地看着眼前的烛光、鲜花、蛋糕和钻戒。那一刻,我似乎看到十五岁的自己坐在一旁的座位上,嘟着嘴说:“要是有人这样向我求婚,我可不会答应。”她对面英俊的男孩似笑非笑的问:“那要怎样你才肯同意?”她说了什么,我已经记不清了。我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,时针指向十二,音乐会结束了。(五)第二年的春天,我回了一次国。太宁湖草长莺飞,樱花树一树,两栋别墅面对面的坐落在那里,成百上千年,不知道它们究竟在等待什么。游人如织,有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穿梭其中,好心的本地人给我讲:“这里已经好多年没人住了,屋子也没个人来管,有钱人嘛,哪会缺你这些。”女人一边说,一边转过头去问自己的老公:“你还记不记得,那时候我们才刚刚开始谈恋爱,来这边散步,每天晚上都能听见有人弹琴,是钢琴和小提琴?”“是大提琴。”她老公认真的纠正她。“哦哦哦,对,大提琴,太高雅了,我也分不出来,就是觉得好听,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有十年了吧?”(六)我租了一间五十平方米的单人房住下。中介带我去看房的时候,正值*昏,夕阳从阳台玻璃窗落下来,汇聚成一道光。我当场交了租金,因为知道春日是如何有限。我在网上投简历,不知道投了多少份,第一个通知我面试的单位竟然是四中。校长亲自给我打电话,听说我在找工作,就说他们缺一名音乐老师,问我是否愿意试一试。我抱歉的回复他,我的手伤虽然恢复了,但仍不能再拉大提琴,况且我已经放弃音乐多年,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。挂断电话,我是*使神差的点开四中的网站,在首页看到他们今晚在礼堂有一场演出。我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,竟然有一些记不四中的模样,记不起那里的一草一木是否如何伤过我,我又是如何向他们道别。旧地重游,四中比我记忆里小了许多。地震以后,礼堂还保留着当时的设计,但一砖一瓦都已经重新修茸。十八岁那年我前往英国,从未想过,七年后我会在这里,再一次见到江鸱。独奏会结束的时候,英俊而陌生的男人站在舞台中央,深深的鞠了一躬。过了很久,他抬起头,轻声说:“我有一个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女孩,她曾经说过,如果我弹钢琴给她听,她才愿意考虑嫁给我,要很大的舞台,万众瞩目,闪闪发光的那种。”他顿了顿,然后自嘲的笑起来:“我不知道这里算不算。”“七年前,我就是在这里,失去了她。”他眼中盛满哀伤,或许医生说的对,被困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里的,其实并不只有我一人。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,我和他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,路灯亮起,我伸出手,和他拉勾:“江鸱,那就约定好了。”约定好了,要一起走下去。可惜天不遂人意,命运和我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,匆匆分开的这些年,我们杳无音信,彼此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。我独自起身离开。不知道走了多久,我竟然再一次来到那两栋老屋前。月光洒在湖面,波光粼粼,我在树下站了一会,仰起头望向二楼的阳台。上半生我曾住在那里,如今却已物是人非。就在这时,我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。我回过头,看着身穿白色衬衫的男人,面容英俊,眉目如画,小时候妈妈总夸他,说江鸱生得好,长大定是翩翩贵公子,我不服气的在一旁呕吐了半天。他愣怔的看着我,像是在看着一朵绽放在春天的花,但他不敢上前,生怕一碰,梦就碎了,花就跟着凋谢了。我笑起来,摊开手,一朵花瓣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,我对他说:“江鸱,你看,春天来了。”十五岁那年春天,我推开窗户,冲着对面的阳台做了一个*脸,大声的喊他的名字:“江鸱,江鸱。”刚刚睡醒的男孩揉着惺忪的睡眼,恶狠狠地瞪着我:“莫莫,你知不知道,你很吵哎。”树上的花被风吹散,落在他的头顶,我咧嘴笑起来。梦里不知身是客,一晌贪欢。
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