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人论山，讲究形势。所谓百尺为形、千尺为势，单独山峦为形，群峰绵亘为势；形势所至，生气融结，吉气长存。伏牛山流脉千里，形成于方城之北，势就于叶县之南-----黄石山自古形胜！
家住方城，近水楼台的缘故，曾不止一次登黄石山。于彼兵家必争之地、道教升仙之所，看峰奇谷险、山清水秀，看洞室幽邃、宫观栉比。但似今日作为访石捡石之人前往，尚属首次。在北环路奇石跳蚤市场上得知：黄石山南北两麓虽皆出奇石，但又有所不同；南麓多出象形石，北麓多出图画石。因此，物以类聚，人以群分，似我友明申兄弟般钟情于凤眼石的一干人，就会目不斜视地一头扎进黄石山北麓石山一带。
车出方城，沿豫01线一路向北。透过车窗，远望山脉自西向东蜿蜒起伏、高低错落、奔腾翻滚，在蓝天之下呈现一条隐隐隆隆、自由圆润的龙脉脊线。脊线之上，紫气如盖，苍烟若浮，气象大是不凡。这也难怪，为什么并不高大的一座山峦，竟能够吸引黄石公、葛仙翁、真武帝君(俗称祖师爷)、张三丰等真仙高道在此清修。下豫01线之后，车在山下的乡村道路上转来转去。道路很窄，鞭子似地在乡野里缠绕。经历了秋风秋雨洗礼的蒿草，村姑般露出似笑非笑的样子，在道路的两边随风摇曳。沿途的村庄孤独、自由、写意，任日月轮回、时光飞逝，始终处在自己的位置上，以自己的方式存在着，让我感动。
经石相里、子房庙、砚瓦石沟、前庄，再行约十多公里之后，终于到了黄石山后阴马库庄附近。抬眼望去，南北同根同宗两条长岭，依山分向而下又各自自西向东延伸，那是黄石山袒露胸膛伸展的两臂。南岭雄伟急促，势若奔马；北岭曼长静穆，宛如卧龙。两岭夹峙、山环水抱之间，是一片马蹄状东西狭长的土地。土地上的庄稼、房舍、道路各得其所、水乳交融，弥漫着一种柔和、静谧、深邃、神秘的气韵。也许是雨后不久的缘故，发源于黄石山北麓俗谓之“干沟”内的流水表情轻松，带着白羊座女孩儿般真挚无邪的微笑，悄无声息地从山上流下来；在林莽之下、卵石之上，走走停停、歇歇看看，一副远离人间烟火的样子，容不得俗人的唐突。
及至山下，河水增添了些许尘世的味道，盈盈碧碧，含情脉脉，似笑非笑地与各种各样的花儿草儿缱绻，传导或者救赎着一个个站立或者侧卧的灵魂。不能不说的是菊花，白色的、黄色的，恣意地开放，撒满长岭，铺满滩涂，一点点、一簇簇、一团团，宛然深秋清凉的火焰。一群山鸟悠然小憩于河中的柳树上，随着我们的靠近不远不近地在前方游移；当我们情不自禁地举起手机的时候，却又迅即远遁，难以定格他们轻灵的身影和起飞时拨动的柳枝儿。山鸟的飞动，恰又惊起了草丛中两只专心致志进行跳舞或拳击娱乐活动的野兔，他们稍微一愣，用红红的眼睛诡异地瞪了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一下，相互感应般撒开弹跳有力的后腿分逃而去。看着野兔的身影转瞬消没在草丛之中，我忽然想起《倚天屠龙记》中小昭的吟唱：
来如流水兮逝如风
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….
我们在一个叫做“龙泉沟生态园”的地方下车。生态园依河而建，靠北面南，阳光下寂寞而清廓。园内种植有各种各样的果树，看园人不无遗憾地告诉我们来晚了，若是春夏来此，当有不少时令水果可食。园内经营农家大锅台，土炖散养柴鸡鹅鸭，制作各种野味、炒菜面食；建有仿古农家小院，供游客休憩。园内收藏有不少奇石，最多的是黄石砚原石。
据介绍，此园为附近保安镇人所建，主要服务寻石采石、游山玩水的客人。攀谈中，无意得知附近曾建有一处寺庙，该寺庙位于黄石山北麓，背靠红石寨、将军山；南有招高岭、印台山、小顶山作屏。东有大石山、小石山为障；西有天沟山、五道沟山缠护。曾建有大雄宝殿、藏经阁、后寺等。和大乘山相国寺相对，被称为被大寺。相传始建于南北朝时期，后毁于战火。我便有些讶然，从不知道教圣地里竟存有佛寺，可见黄石山卓异灵秀！
继续顺河前行，河道里铺排着各色各样的石头，有大有小，有长有短，有尖有圆。其中最多的是底色朱红、光滑细腻的褐色卵石。不少卵石上，有一个或多个状如“眼睛”或“眼球”的白色、黄色、浅红色圆形图案，这就是我们寻找的凤眼石。
关于凤眼石，当地有两个神奇的传说。一个传说是：很早以前，距黄石山不远、和黄石山对峙而立的燕山脚下、犟河两岸是一处龙地，气象万千。刘伯温奉旨将天下九十九处龙地斩坏，以防止新主篡夺江山社稷，燕山龙地随遭破坏。黄石山后阴一带是一块凤地。黄石山山中有位姑娘，长着一双美丽的丹凤眼，眼眸内藏不外露，神光照人，清朗明贵。犟河下游有一幽深辽阔的水湾，当地人称之为天津湾，湾中老鳖精猖狂肆虐，常常兴妖作怪，祸害当地百姓。
姑娘为拯救黎民，常常与老鳖精斗法。并将黑白分明、犹如天之日月的眼光注视在各种各样的砚石上，砚石上就有了一双双眼睛，时刻观察着老鳖精的动向。在得到太白金星等仙杰的帮助下，惩处了鳖精，姑娘随之修道飞升而去。但姑娘用过的砚石永远留下来，就是凤眼石。另一个传说是：很早以前，山里住着一位长着丹凤眼、养着一群凤凰的美丽姑娘，常常和凤凰在黄石山山水间玩耍嬉戏。一位外乡恶霸将姑娘抢走，凤凰从天而降，驮上姑娘逃了出来。恶霸放火烧山，姑娘和凤凰都不知所终。后人上山下河劳作的时候，意外发现了这种活灵活现、睁大眼睛的石头，为了纪念善良勇敢的姑娘和她美丽的凤凰，起名凤眼石。
秀美的山川风物，总能与美丽的传说相伴，传说的背后总能显出人们内心深处的现实需求。沉醉在凤眼石的传说中，种种情愫行云流水般流淌。其实，我们内心非常清楚，方城盛产黄石砚，凤砚石是黄石砚中最为名贵的一种，是变质岩在成岩过程中，因不含铁矿的沙砾屑在高温、动荡和强氧化的环境中侵入形成的，与传说风马牛不相及。但我仍然感谢这些传说，她使生活在如铁般坚硬生冷的现实中的人们，有些浪漫、幻想、希望和生命的热忱。
河道越来越窄，终于变作几股份向而去。我们顺着山路往上走。山路越来越高，凤眼石越来越多。石眼虽大小不等，形态各异，但在阳光照射之下，不论单眼皮的时凤眼，或是双眼皮的时凤眼、瑞凤眼、鸣凤眼、睡凤眼，个个眼波流转，双双顾盼神飞，灵灵动动，散落一地。特别是那些被称作“活眼”的凤眼，有眼、有珠、有瞳孔、有睫毛，巧笑倩兮。美目盼兮，形象逼真，栩栩如生。
在山半腰处，我们见到了一些开发凤眼石的矿口，像是一块块伤疤，血肉模糊地冲击眼睛。大山在坚实的外壳下，坦露出脆弱的一面。带着一份凄惋与忧愤，忽然，我不想再去寻找凤眼石了。我仿佛看到我们的先人步履沉重地从群山深处走来。当中，还有那位留下凤眼石的姑娘，凤眼飞飞，修眉蹙蹙，把我心中所有的虚妄都清扫干净，使我很容易以一种简约的方式勾勒出黄石山原始拙朴、不随沉浮的过往，并获得一份新的生活的意义。
清凉的山风灌溉着整个山野，透漏出一种生生不息的味道。秋日的山峦天空，需要仰视。在半山腰一块长满苔藓的大石上躺下，一山的眼眸、一山的灵光、一山的褶皱，毫无遮拦地扑入心中，使我感到了自由、尊严和平等，感到了日子的细腻、自在和清朗。我想知道：这些凤眼石存身于此究竟有多少年？它们的前世今生又经历了哪些风雨？是什么力量促使它们能够顺应自然抱朴守拙至今日？若干年后，当它们经历了新的阶段和新的时期，受到来自自然界和社会的各种影响，其神性灵光、精神格调还会始终如一吗？
四下一片寂静，唯有远处吹来的风声阵阵，霎那间化作道号声声。
（年9月）
（文中图片来自视觉中国及其它网络）
